2018-06-13 10:28:20首页
王艮,一位出身低贱、生活寒苦的盐丁,靠自学起步,在中国哲学和思想史上开门立派,闯出了一片天地。
我们说王艮是个“狂生”(当然这个“狂”字不带有任何贬义),但真要探究起原因来,也并不使人难以理解。郑板桥从事的是人见人爱、风雅高致的艺术行当,就是不怎么在行的人,也想拿过来卖弄一番。王艮可就不同了,他研究的是“哲学”,一个想起来就让人望而却步的字眼,仅仅受过四年童蒙教育、小学还不曾毕业的王艮却敢向它发起攻击,并最终成名成家,导引出了一个学派的兴起。你说他狂不狂?他的“狂”,有点出人意料之外,他的成功,更让人意想不到,他的思想,别有一番滋味。与板桥比,王艮“狂怪”得毫不逊色。单就这一点,就值得我们将思绪返回到五百多年前的明代,去认真地追溯一番了。
一、人生简介
明成化十九年(1483)六月的一天,天气已经相当炎热,正是煮盐晒盐的最佳季节,在泰州安丰场的一个贫苦的盐丁家中,一个婴儿呱呱坠地,他就是后来成为一代哲学大家的王艮,父亲给他取名银,希望他能够发家致富,给贫寒的家里带来财运。
有必要在这里对盐丁作个交代。盐丁是对从事盐业生产的劳动者的统称,因为从海水中炼盐,往往要设亭立灶进行煎熬,盐丁又被称为灶丁、亭子或亭丁。盐丁的家庭叫作灶户或亭户,从唐代以来就有了,由政府划定,在盐场设灶煮盐,有时也把一部分囚徒补充进来。这是一个地位低下、倍受歧视的阶层。盐丁从十五岁起至六十岁止,每年要向政府交纳一定数额的盐课。盐丁的生产条件极为恶劣,他们不但“拮手裸体,劳筋苦骨”,而且由于长年的烟熏火灼,许多人的眼睛都失明了。王艮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慢慢长大的。
王艮七岁入私塾读书,学的是儒家典籍《大学章句》,因为家境贫寒,十一岁就辍学成了一个盐丁。四年的启蒙教育,对于一个童稚未脱的孩子来说,很难说能学到多少东西,就是记下了儒家经典中的只言片语,恐怕也难以消化得了。这些似乎都不重要,重要的在于似懂非懂的《大学章句》,不知不觉中在王艮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崇尚儒学的种子。转眼八年过去了,盐丁生活的艰辛、人身的低贱在王艮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,他特别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。也许是父亲不忍心儿子重复自己的生活,十九岁那年,王艮奉父命外出经商。一旦有了适宜的土壤,心中埋藏已久的种子马上破土而发。
王艮“以山东阙里所在,径趋山东”,“阙里”是春秋时孔子住地,在山东曲阜城内阙里街。经商之暇,王艮特地到孔庙拜谒。我们很难想象王艮初到孔庙时的那种激动和崇敬,不过,那声“夫子亦人也,我亦人也”的慨然豪叹,越过五百多年的茫茫时空,似乎仍然在耳边回响。王艮选择到山东经商,显然是为了续接八年前的那段儒学情缘,情感的成分是非常明显的。
有人说王艮的经商活动,其实就是贩卖私盐。究竟是否如此,已经不再重要,也无从确证了。王艮的经商活动,大致持续了十年左右,由于他经营得法,家境也日益富裕起来。这为他日后的学术活动提供了物质基础。
王艮是一个有才智、有抱负的人。他的理想并不是终身为陶朱公,而是要当新孔圣。“夫子亦人也,我亦人也”的那声豪叹,其实已经为他的一生定下了基调。正德二年(1507),二十五岁的王艮再次拜谒了孔庙,“奋然有任道之志”。在明代乃至整个封建社会后期,对孔子的尊崇是十分隆重的,面对孔庙那古柏参天的肃穆氛围与拜谒者的虔诚态度,都会令人对孔子千古不朽的盛名产生仰羡之情,就像当年刘邦与项羽见了秦始皇的赫赫威势那样,顿生“大丈夫当如是也”的效法之志。只不过作为一般人来说,这种想法只是昙花一现,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弭于无形。而王艮却没有,他认真起来了,回去后即“日咏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大学》。置其书袖中,逢人质义”,“默坐体道,有所未悟,则闭关静思,夜以继日,寒暑无间,务期于有得,自是有必为圣人之志”。他完全靠着先天的颖慧,孜孜地四处求教,静静地体悟思考,从而慢慢地达到了哲人的境界。
王艮二十九岁时,做了一个非凡的梦,梦境中天坠落下来了,地上无数的人奔号求救,只见他王艮先生奋然上前,高举双臂,一手托着天穹,一手把乱了次序的日月星辰重新排列归位,众人在他面前欢歌起舞,纷纷拜谢,大梦醒来,王艮不免又惊又喜,大汗如雨,顿觉心体洞彻,万物一体,一种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”的神圣感油然而生。他感到这个梦对他太重要了,于是极其慎重地记下了做梦的时间:“正德六年间,体仁三月半。”从这以后,我们已经看不到盐丁王艮,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头戴五常冠,身穿深衣大带,手执笏板,“言尧之言,行尧之行”的当代奇人。真不知道穿着这身奇奇怪怪的行头走在泰州大街之上,会招来多少异样的目光,引起多少人窃窃私语,他们真的会相信这是一位得道高人吗?
也许说他“得道”确实还早,凭他现有的水平,让他去钻研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,领会其中的微言大义,确实也难为他了。但王艮自有办法。没有老师,他就“逢人质义”,以路人为师;章句难解,他就闭门体悟,“信口谈解”。恰如一张白纸,可写最新最美的文字,王艮知识素养的限制,正好使他免于自古以来陈词滥调的影响,他的每一点见解,都是打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,清新而嘹亮,恰似一曲天籁之音。更可贵的是,王艮总是把“精思”与“躬行”结合起来。学了《孝经》,就力践孝道,替父亲外出服劳役;学了家礼,就撤去家中佛像,改祀四代祖先;学了《礼经》,就马上制作并戴上代表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的“五常冠”,穿上仅袖口周长就有二尺四寸的又宽又大的“深衣”;立下了“以先觉为己任”的志向,就立即在家乡教授平民百姓,启迪“后知”。
这些平常人看来狂怪荒诞的行为,多少有点虚张声势,但王艮是认真的,你看他执著地向前走着,毫无作秀之嫌。
当王艮偏处泰州一隅,游走于大街小巷,乡野田间,一心一意地经营自己的圣人梦的时候,他根本不知道有一位出生于浙江余姚的阳明先生,其学说已经风行江南,直到有一天有人听了他讲的《论语》首章以后,说他与阳明先生的观点十分相似,惊讶之余,他才决定去会一会这位与自己同姓的阳明先生。谁知这一会,竟然给他会来了一位“名师”,为他开启了一个新的学术境界。
王艮是自信而自负的。他到南昌拜见王阳明并不是冲着拜师去的,他要看看自己的见解与阳明先生究竟有什么异同,他要看看这位领引江南的阳明先生究竟有多大能耐。所以,两人一见面,就“相与究竟疑义”,直至“纵言天下事”,反复论难起来。几个回合下来,王艮的座位也随着由上座而侧座而下拜变了几次。但王艮可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,当听了王阳明讲了“致良知”的心学宗旨后,当下佩服得了不得,“乃下拜而师事之”,可回到宿舍以后,又感到自己考虑不周,拜师太轻率了,第二天又过去与阳明论辩一番,最后才心悦诚服。
王艮服膺王阳明,但并不盲从,该坚持的他还是坚持。当论及“天下事”时,两人有过这样一段对话:
王阳明:“君子思不出其位。”
王艮:“某草莽匹夫,而尧舜君民之心未尝一日忘。”
王阳明:“舜居深山与鹿豕木石游居终身,忻然乐而忘天下。”
王艮:“当时有尧在上。”
王阳明要王艮安守本分;王艮却说自己虽然是平民百姓,却始终在追求尧舜时代的理想政治;王阳明说,你不是追求尧舜时代的理想政治吗,那就应该像舜那样勤奋劳作,欣然自乐而王天下;王艮说,现在不是没有像尧那样圣明的君主吗。大有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气概。
其实,正是王艮的这种独立思考、不轻盲从的态度,使阳明先生大为赞赏,难怪事后王阳明对门下说道:“向者吾擒辰濠,一无所动,今却为斯人动矣。”于是,他给这个从泰州远道而来的学生,改名为艮,又取《易.艮卦》“艮,止也”之义,命其字为汝止,教育王艮行止得当,动静适时。在阳明先生的悉心指点下,王艮接受了心学的基本思想,并最终成为王阳明的得意门生之一。
王艮从阳明先生那里领会了心学的基本思想后,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应该信奉这一绝学,而老师的学说似乎只局限在南方,他感叹说:“千载绝学,天启吾师,可使天下有不及闻者乎?”便慨然有到北方代师传道的意思。王艮是那种知行合一、说干就干的人,主意一定,他就坐着自制的仿古轮子车,一路讲学直到北京城,颇有孔子周游列国的古风。尽管这次北上讲学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,但他这种古风式的讲学,和敢于招摇天下的行为,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,所谓“人人以怪魁目之”,回头率当然也特别地高了。尽管王艮意气太高,行事太奇,用世之心太热,并因此受到阳明先生的斥责,但他日后能够开阔阳明之学的源流,并且自成一派,却是与此大有关联的。
王艮师从阳明先生近十年,终究没有改变他一心求圣的狂者人格,但他不仅从阳明那里印证了自己的心悟所得,而且阳明的心学理论更加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。可以说,正是王艮自身的狂者气质与阳明先生影响的结合,才促成了一代大师的诞生,并由此催生了泰州学派。
王阳明去世后,王艮开门授徒,开始了他“自立门户”的讲学时期,亦即泰州学派的奠基时代。在这个时期,王艮定居于自己的家乡安丰场,主要从事讲学活动。前期外出较为频繁,多游于江淮间。晚年居家讲学,从学、造访者不绝。
也许是求道太过用心、传道太过辛苦,王艮病倒在讲席上,于嘉靖十九年(1540)冬天去世,终年五十八岁。放眼望去,他所开启的泰州学派,由颜山农、罗近溪、何心隐、李卓吾继承,前仆后继,个个都是棱角分明、卓绝百代、响当当的风骨人物。
李贽(1527~1602),福建泉州人。明代官员、思想家、文学家,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。
汤显祖(1550—1616),中国明代戏曲家、文学家。王艮的三传弟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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